死刑犯会被选为国安特工吗(死囚的祈福)

隋炀帝大业末年的一个秋日,蜀郡司法衙门走进了一个个子不高,略瘦,看上去行动矫捷的中年人。他来到大堂上,面对两班分列于大堂左右的衙役,和那拖着怪声长吼的“堂威”,一点也不害怕,沉着地扫视了一下端坐在大堂上身形魁梧的人,然后镇定地说道:大人,我杀了人。

大堂正中端坐之人,正是蜀郡司法书佐韦仁寿。只见他面色一凛,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杀了谁?

只见当前的这个中年人毫无惧色地仰视韦仁寿:我叫何二愣,我杀了我的邻居高国泰、高国安二人。

韦仁寿威严地一怕惊堂木,厉声喝问:你为何杀死高家二人,从实道来!

“22年前,他们杀了我娘,我要报仇!”何二愣倔强地直视着正气凛然的韦仁寿说。

继而,何二愣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语气也舒缓起来:

24年前,我们保里有个油坊,生意做得很兴隆,他们家只有父子二人,油坊雇有三个伙计。儿子十岁那年,他父亲突然暴病身亡,于是儿子的姑父就在油坊门口贴上告示,对外承包油坊。我父亲何立夏和邻家高世路都看好了这家油坊。

因为我爹和高世路是邻家,两人就一起找到李保长,到了就近的饭店喝酒,我爹说:我们两个都想承包油坊,但是只能一个人租用,您给我俩当个见证人,我们轮流租用两年。高世路先包两年,然后我再承包两年。

高世路承包油坊后,由于油坊的设备精良,原先的伙计精通榨油技艺,老顾客没受影响,生意依旧兴隆。两年下来,高世路赚了不少钱。

租期到了以后,我爹爹就到油坊铺里找到高世路,陪着笑脸说:我们两年前商定的,油坊你租用两年,我再租用两年。现在日期到了,由我来租用,两年以后你再租用吧!

谁知高世路腰包鼓了,胆气也壮了,把眼一瞪说:谁说过两年以后你来租用?你做梦了吧?

“背信弃义,可恶!”大堂上的韦仁寿断喝一声,“你继续说。”

我爹爹当时就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晕倒。跺跺脚,想想又没有办法,便气呼呼想去找原来的李保长。

可李保长已经不做保长,全家去外地做生意三个月了,还没回来。去找在任的新保长时,新保长说不知道这件事。

我爹爹便去找油坊儿子的姑父,油坊儿子的姑父对我爹说:高世路两个月前就给我拿油坊租金来,说你不租用了,和我立下了10年租用文书。

我爹爹气得又是一跺脚,百般无奈地回到了家里。我阿娘听爹爹说完后,更是怒气填胸,两个人唉声叹气了一夜,无计可施。

满心盼望着租用油坊的日期到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再加上被骗的屈辱,心里只感到窝火。拉他去见官吧,当时又没有立下文书,证人又不在家。特别是高世路阔绰起来后,和衙门的差人打得火热,半月一酒,一月一聚。那副逢人趾高气扬、小人得志的样子,更让我爹娘看着生气。

几天后,我娘从地里干活回家,已经非常疲累,走过邻居高家门口的时候。看到17岁的高国泰正坐在门槛上乐滋滋地哼着小曲,我娘想起他们家对我们的欺骗,顿时心生恼恨,就向着高国泰“呸”地吐了一口吐沫。

他哥哥高国安马上跳了起来骂道:你个疯婆子!

我娘本来心里就有气,听到高国安骂自己,“呸!”一下,也朝他吐了一口唾沫。高国泰马上扑上前来,抡起拳头就打在了我娘的脸上。我娘被打,转身和高国泰扭打在了一起。高世路听到争吵声,从家里跑了出来。

高世路出来一看后,自知理亏,想将自己的儿子高国泰与我娘拉开,但是高国安看到我娘和高国泰扭成一堆,不由分说冲上去,将我娘扑将下去,把她摁倒在地,顺手抄了一根木棍对着我娘就打,我娘一声声惨叫。当时才12岁的我正在家中,听到门外吵嚷与叫声,就和姐姐跑了出来,大我两岁的姐姐被他们兄弟两人一下子就摔倒在一边,我便急急忙忙跑去田里叫我爹爹。

等我和爹爹赶回家的时候,我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无生气,脸上、额头上全是血。高国泰呢,憋着个猪肝脸,正杵着一根木棒站在旁边。

“杀人偿命!可恨。”韦仁寿断喝一声,“你继续说。”

我和爹爹急忙把母亲送到附近的郎中那里,但是郎中仔细检查后说:你娘没有呼吸了,已经没救了……

看着已不能说话的娘,11岁的我咬着牙说:娘,我一定要给你报仇!

我爹也满脸泪痕,悲愤地自语着:报仇,是要报仇……

我爹用自家的小木车把娘推到了蜀郡衙门喊冤。12岁的我亲眼看着仵作把我娘用刀子割开,细细地检查,确定了是高国泰用木棒打我娘的头,导致了我娘死去。

可结局是:高国泰只坐了三年牢,高家使些钱财就放出来了。一起动手打我娘的高国安则根本没进牢房。

我不服!

“人命关天,如此断案,定有内幕。好大胆!”韦仁寿眉展英气,“你继续说。”

三年以后,高国泰经常趾高气扬地从我家门口走过,有一次高国安竟然讥讽我说:要不是你娘那个疯婆子,我弟弟也不会关到牢里去待三年!

15岁的我握着拳头,便去打高国安,但是他一个大人,对我一个扫堂腿,一个推掇将我摔出一米多远。我爬起再和他打斗,被他摁着,打得我满口是血,脸青鼻肿。他得意地对我笑着说:就凭你一个小屁孩儿,还想打我?

我虽被打倒在地,却咬着牙狠狠地对他说:早晚有一天,我会为我娘报仇的!

高国安更是得意:好啊,我等着你!

两年后,我为了报仇争取到了去服兵役,我苦练本领,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报仇雪恨。

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从阿娘被开膛破肚的梦境中醒来,满脸泪痕。我每每想到惨死的娘,就以泪洗面,而高家的日子却过得越来越风生水起。

高国安还进了衙内当差,整天更加耀武扬威。

“凭什么我母子分离,生活困窘,而背信弃义的他们却越过越好?我咽不下这口气!”

何二愣恨恨地说道。

昨天是年除夕,外地的人都会回家上坟。我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一家人也都会去上坟,于是我在路上等他们。

我在去坟地必经的路口,终于等到了高国泰和高国安。二十四年的深仇大恨,脑海里高国泰用木棒把我娘打死的惨景主宰了我,我握紧准备好的刀子,一跃而起,跳上去拚命地捅他。

高国安看到后撒腿就跑,训练有素的我飞快地追上,没命地也在他身上捅起来,直到他两个都断气了我还没停下……

我身上溅满血,但我畅快地仰天大喊:娘,娘——我终于给您报仇了!

我没有逃跑,回家清洗干净身上血污后蒙头大睡。这次我没再梦到我娘被割开肚子验尸,而是梦到了小时候的我躺在娘的怀里甜甜地笑。

“你认为你做得对吗?”韦仁寿正襟危坐,双目如电,“我不知道,我无法睁眼看着杀死我娘的人在我眼前呼风唤雨,自己苟活下去。”

“现在你还有仇恨吗?”

“没有。”

“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

“你杀了两个人,你觉得你应该被处死吗?”

“应该。”

“你的人生有遗憾吗?”

何二愣突然泪流满面:“我想有我娘陪伴的二十四年……”

“觉得高家人判得轻,你为什么不到衙门再告状? ”

“已经24年了,案件不会重审吧……”

“你娘的案我向你保证:给你重审。我会秉明上级,查明缘由,依法处置参与的当事人。你满意吗?”

何二愣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堂上,悔恨的泪水倾泻而下。带着哭腔喊道:青天大老爷,我错了!我应该来告状,要求重审,让大隋法律治裁行凶者。

二十天后,萧瑟秋风中,在牛市口处决何二愣等一干死刑犯的现场上,行刑前,官府请来了僧人念经超度。

正当和尚们高诵佛经之时,死刑犯何二愣突然向行刑官请求道:能否叫他们别念了?我自己想拜佛。其他死刑犯也大声附和起来。

监斩官惊奇地喝道:你们拜佛干吗?

犯人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要为韦大人祈福,求佛祖保佑他!

监斩官大惑不解:你们的案子都是韦大人主审判决,你们被他宣判了死刑,干吗还要这般对他?

犯人们异口同声:正因为是韦大人断的案子,我们才死而无憾!

牛市口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监斩官避开正堂,死刑犯们合掌磕头为韦仁寿诚心祈福,然后皆神色平静,甘心情愿地领死。

韦仁寿能让死刑犯折服,靠的便是“兼济天下”的勇气与决心,靠的正是“平恕”为民的施政理念和治理方略。

所谓的平恕,不是单纯地赦免,而是讲律法的赦免。注重让罪犯心服,认知到自己的罪行而生悔改之念,注重自觉遵法向善,最终实现社会的不治而治。

六年后,唐高祖李渊入关,以羁縻术定巴蜀,即兵力镇压和安抚并用的国策。朝廷每遣使安抚,尽皆受贿。官员非但不能“以政裕民”,反而大肆盘剥百姓。当地百姓屡有不服,经常发生无端争讼、抗税、围殴官吏的事。李靖与李孝恭领兵前来镇压,按倒葫芦起了瓢,都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李渊想到了一个人,仁名广传的前蜀郡司法书佐韦仁寿,任用他担任南宁州都督,州治在今云南省曲靖市麒麟区北一带。

韦仁寿欣然带领五百军兵入驻西洱河,根据朝廷制度设置八州十七县,委任当地部族头领为当地县令、刺史,制定法律,查处贪腐,肃察贼匪。当地百姓处处遵法崇仁,诚心拥戴。他所任治处万业振兴,民风归于淳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有一次巡视完毕,韦仁寿刚要返回寄居地,部族酋长们纷纷挽留,哭泣着说:“大唐皇帝派您来镇守安抚南宁州,您为什么要忙着离去呀?”

韦仁寿就找个理由,笑着说:这里没有地方住,我只能回去呀!

闻言后,各部族酋长齐心协力建筑城郭,才十多天,一座后世闻名的石城便建好了,还为韦仁寿建造了官署与住处。直至今日,这座石城的遗址,还在曲靖老城以北二十里存留着,斑驳的痕迹,仿佛仍在日日夜夜向游人们诉说,诉说那桃花源般美好的岁月……

但是,当时韦仁寿却说:“我是奉了大唐皇帝陛下的诏令来巡抚本地,不能擅自在此长期驻留的。”

返程的时候,部族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洒泪挥涕,自发地为韦仁寿送行。还派了诸多族中子弟带上西南特产,跟随韦仁寿一起前往京城长安,进贡给皇帝,唐高祖见了之后极为高兴。

韦仁寿这时又一次提出申请搬迁到南宁州任职,带兵镇守。唐高祖下了诏书特批:卿可自行治理南宁州事。并下令益州拨出部分军兵,调至韦仁寿麾下派用。

不想,当时的益州刺史窦轨是一个嫉贤妒能的主儿,他很嫉妒韦仁寿的得宠,上书谎称蜀中山野部落里的化外之民反叛朝廷,说以后再派军兵到韦仁寿麾下。

一年多后,由于勤于政务,积劳成疾,一代廉吏韦仁寿溘然长逝。他的生命中止了,然而他的事迹和美德却被百姓口口相传下来,永铭心碑。他治下神话传说般的安乐年代,也为以后的地方官怎样才能治理好从政区域政务,留下了一份出色的答卷和范本。

参考资料:

1.《旧唐书•列传•韦仁寿传》.

2.《资治通鉴(唐纪·唐纪七)上》.

3.《沾益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