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诗云:春江水暖鸭先知,竹外桃花三两枝。满地那啥啥啥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末句的意思是,海中的河豚到了顺流而上在长江中繁衍生息的时候了。此时的河豚最为肥美,过期不候。这大概是孔子“不时不食”的最好诠释。
青岛海域也有“河豚”,至少我见过黄鳍东方鲀。不过,国家只允许经营人工养殖的红鳍东方鲀和暗纹东方鲀,“黄鳍”在禁售之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要命的最是蛊惑人心,河豚之盛名多半建立在其风险之上,并不值得冒死尝试,还是吃点寻常鱼类比较妥当。比如本篇的主角“开凌梭”,也是像河豚一样严格遵循时令的极致美味。
所谓“开凌梭”,即春暖冰开后捕获的第一波梭鱼,其捕捞期十分短暂,仅限于春分和清明之间。这段时间的梭鱼鱼肉紧致、鲜美无比,堪称“开春第一鲜”,不少老饕一年就等着这几天大快朵颐。民间对开凌梭美誉甚多,“吃了开凌梭,鲜得没法说”算是写实的,像“宁舍姑娘腿,不舍梭鱼嘴”就浮夸得狠了,和“拼死吃河豚”一时瑜亮。
“开凌梭”一般情况下指的就是梭鱼,正式写法应为鮻或梭鲻,学名Mugil soiuy,鲻形目鲻科鲻属,但也有人写成Liza haematocheila,列为鲻科鮻属,这里暂取前者。此鱼的脑袋比较特别,头宽显著大于头高,好似被踩扁了一样。除鱼头有点二愣子气质之外,总体上应该算清新俊美,其鳞片银光闪烁,身体线条简洁明快,外观上略呈梭形,梭鱼之名即由此得来。
梭鱼本为大路货,“开凌梭”之所以备受推崇,与其生活习性密切相关。此鱼主要以底层泥沙中的藻类为食,具有强烈的土腥味儿,平时并不为人们看重。但它会在冬天远遁大洋,仅靠体内养分熬过漫漫长冬,如同辟谷修仙,而春分后拥至近海的梭鱼尚未采食,其肉质最为上乘,腥味儿全无,甚至可略去刮鳞剖肚等繁文缛节,直接上锅烹饪。
有人认为,对于一条鲜活的海鱼来说,清蒸才是对它的最大尊重。诚哉斯言,一般新鲜度高的海鱼以清蒸为宜,可以最大程度保持其先天美质,像上图这样浓油赤酱、辣椒伺候,未免有些用力过猛,有暴殄天物之嫌。但梭鱼却不是一般鱼类,它是二般的,其鱼肉中肌红蛋白含量高,味道较为浓重,吃起来不太像鱼肉,清蒸未必适合所有人的口味。
对于狂热追捧“开凌梭”的青岛人民来说,此名词并非单指梭鱼一种,在很多时候也包括鲻鱼/Mugil cephalus。鲻鱼和梭鱼非常相似,生活习性和季节特点基本一致,外貌也像孪生兄弟一样难以分辨,比较明显的区别在它们心灵的窗户上:鲻鱼的眼睛相对较大,有脂眼睑,就像半透明的眼罩;而梭鱼无脂眼睑,且其眼睛呈橘黄或红色,故梭鱼又叫“红眼鲻鱼”。
鲻鱼古称“子鱼”,在历史上比梭鱼更有名,有一个“青换子鱼”的典故,摘录如右:秦桧之夫人,常入禁中。显仁太后言近日子鱼大者绝少。夫人对曰:“妾家有之,当以百尾进。”归告桧,桧咎其失言,与其馆客谋,进青鱼百尾。显仁拊掌笑曰:“我道这婆子村,果然!”盖青鱼似子鱼而非,特差大耳......伴君如伴虎,一场大祸靠装傻消弭于无形,也说明了鲻鱼自古为皇家贡品,不可小觑。
在青岛水产品市场上,偶尔还有一种“香梭鱼”,如上图所示(本篇唯一一张本砖家拍的照片)。这种鱼和梭鱼并没什么亲戚关系,其正名为长蛇鲻/Saurida elongata,虽然以鲻为名,但却是灯笼鱼目狗母鱼科的,和鲻鱼相去甚远。和惯常素斋的鲻鱼不同,长蛇鲻是凶猛的水下掠食者,以更小的鱼虾为食。此鱼味道一般,细刺较多,不建议食用。
真梭鱼假梭鱼就介绍完了,眼看着清明将至,想尝鲜的可得抓紧。须知时不我待,转眼就得等明年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