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费舍尔2014德国世界杯冠军(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专访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

最近,歌手罗志祥出轨的消息引发持续关注。在现代社会,人们一方面对出轨和离婚现象习以为常,但另一方面,又会不自觉地被这类事件所吸引。不论出轨者是现实生活中的熟人,还是符号化的娱乐明星,人们都愿意抱着"看客"心态瞧个究竟。

海伦费舍尔2014德国世界杯冠军(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专访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

4月23日,罗志祥前女友周扬青发长文公布分手消息,并曝罗志祥曾多次出轨。在微上,该消息的评论量超过100万,点赞量更是高达1810万。

美国生物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在《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一书中,研究了全球四十种文化里的出轨现象,她发现要完全避免出轨现象几乎不可能,“即使有些地方会砍掉出轨者的脑袋,但人们还是会这么做。”

那么,千百年来为何仍不断有人坠入爱河,甚至愿意为爱牺牲生命呢?绝对忠贞的爱情,难道只是一个美丽而虚幻的神话吗?费舍尔并没有否定爱情的存在,相反,她根据对脑部和神经科学的研究,制作了一套“费舍尔气质量表”,将人的气质分为四种类型,借此帮助人们更好地了解自己,并在寻觅爱情的过程中辨明方向,找到更适合自己的类型。她还为相亲网站提供咨询,为人们的相爱或结婚后的相处提供建议。

在这本著作推出中文版之际,新京报记者围绕爱情、婚姻、忠贞等话题,对其进行了一场深入的采访。

采写丨新京报记者 何安安 实习生 葛格

现代社会,离婚率与出轨率高企,人们在付出巨大的结婚或恋爱成本(包括金钱、人力和信誉)之后,却又选择背弃承诺,不忠实于自己的配偶或恋人。这样的现象越来越普遍,以至于社会对其有了越来越高的容忍度。

人们如何求爱?如何选择伴侣?人们为何结婚?又为何选择出轨?……美国知名生物人类学家、金赛研究所资深研究员海伦·费舍尔(Helen Fisher),在研究了全球40多种文化中的出轨现象后,对“避免出轨”这件事情很不乐观,她用极为夸张的说法陈述了一个近乎悲观的结论:“即使有些地方甚至会砍掉出轨者的脑袋,但人们还是会这么做。”

海伦费舍尔2014德国世界杯冠军(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专访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

海伦·费舍尔(Helen Fisher, PhD),生物人类学家、金赛研究所资深研究员,交友网站Match首席科学顾问

数十年来,费舍尔一直专注于对人类在性、婚姻以及情感模式方面的研究,她还担任美国著名交友网站Match的首席科学顾问,并形容自己已经看到过四万个人在她面前撒谎。为此,她结合了进化论、生物学、心理学的方法,推出了《情种起源》(Why We Love)、《谁会爱上你,你会爱上谁》(Why Him, Why Her)、《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Anatomy of Love)等多部相关著作。

费舍尔更为人称道的是,她根据对脑部和神经化学方面的研究设计、制作的“费舍尔气质量表”。该量表将人分为四种不同的气质类型,帮助人们更好地了解自己,在寻觅爱情的过程中辨明方向。她希望这个量表能够帮助人们对自己有更清楚的了解,比如,自己更适合哪一类人,以及如果和不同类的人结婚或相爱后,将会面临哪些问题。

1992年,费舍尔出版了《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这本书被一些人奉为关于两性和情感的经典之作。在书中,她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人类这一物种要存活下去,往后的100万年,我们还是必须坠入爱河,并与对方结成终身伴侣。”二十多年后,她对这本书进行了增修和再版,结合当下的社会趋势,根据最新的研究、考古和数据统计,对书中至少一半的内容进行了重写,还加入了三万人的网络交友数据分析、关于外遇的行为分析,并对现代人的约会提出了针对性建议。

海伦费舍尔2014德国世界杯冠军(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专访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

《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性、婚姻和外遇的自然史》(美)海伦·费舍尔著,倪韬、王国平、叶扬译

千百年来人们总是坠入爱河,有时甚至爱上自己的亲属,但婚姻从根本上来说与爱情无关。《为爱成婚》一书的作者斯蒂芬妮·孔茨认为,在某些文化和某段时期里,真爱实际上被认为是与婚姻矛盾的事物。比如古印度,在结婚之前相爱被视为是一种颠覆的、几乎是反社会的行为,希腊人认为相思病是精神病的一种,在中世纪,法国人将爱情定义为一种“精神错乱”。

同样,在阅读婚姻的历史过程中,我们还会发现,“男性作为保护者、基于爱情的婚姻模式是在18 世纪晚期被发明出来,在将近200 年间被持续地修正调整,而这套空前绝后的婚姻制度正是这一修正过程的顶峰。”

越来越多的观点开始认为,男人和女人对结婚的态度正在发生重大的历史性逆转。事实上,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前,女性还比男性更加需要一段婚姻,而男性相对而言不那么愿意结婚。但到20世纪末,越来越多的男性开始认同,婚姻也许正是理想生活的方式,而且,持有这种观点的男性已经多于女性。但费舍尔指出,科学家花了近五十年时间打消人们对女人的误解,而现在到了消除对男人的偏见的时候。

在长时间的研究中,费舍尔注意到,虽然现代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人们越来越将爱情视作是社会生活的重点。她发现,现如今许多人对爱情慎之又慎,延长了结婚前的相互了解时间,人们借助形形色色的自助书、杂志、客、电视广播脱口秀和治疗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努力地经营爱情和婚姻。她坚信,倘若在人类进化过程中,人们有机会结成恩爱伴侣,眼下正是时候。

近期,费舍尔的《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被引进中文版,新京报借此对她进行了一次采访。她从人类学角度谈到对爱情、婚姻和背叛的看法,她也提到全球疫情给人们的感情生活带来的新变化——许多人无法走出家门与心爱的人或者渴望进行初次约会的人见面,但这种特殊情况下形成的筛选伴侣的过程,让人类的求偶活动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这样的交流阶段,可以让我们少一点‘吻到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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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来自脑部基层的一种冲动

新京报:从人类学角度看待“爱情”和人们通常理解的“爱情”有什么不同?你认为爱情是可以被描述和研究的吗?

海伦·费舍尔:如果在街上询问路人:爱情是什么?他们可能会说:这是一种奇异的、超现实的感觉。

我刚开始研究这个题目的时候,有人跟我说,“你没办法研究爱情,因为这是种超自然的现象。”但我想,愤怒和恐惧都不是超自然的,为什么爱情就是呢?我不确定人们会如何描述爱情,也许会说爱情就像诗歌或音乐。不过,从我们的研究来看,在对超过百名被试人员进行脑部扫描之后,我们注意到大脑回路对浪漫爱情的反应,掌握了一些基本特征。

海伦费舍尔2014德国世界杯冠军(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专访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

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剧照。

当你坠入爱河时,首先会出现一种我称之为“特殊化”的现象——这个人会在你眼中变得特殊,就像停车场里的这部车会不同于其他车辆一样,对方居住的房子、喜欢的音乐都会变得特别。人们也会列下自己不喜欢对方的地方,但他们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倾心的方面,围绕对方的一切都会带来强烈的能量。陷入爱情中的人,随着感情的发展,心情也会随之受到影响。如果进展顺利,人们就会感到极度欣喜,反之则陷入沮丧。有时,人们也会产生不同的生理反应,比如心里小鹿乱撞或是双腿发软,或是在对方面前感到一丝尴尬或害羞。人们不想与爱人分开,他们想要拥抱、亲吻对方,并对爱人产生强烈的性冲动。

浪漫爱情主要有三个特点:第一,你会非常想要赢得这个人。在爱情中的人所做出的很多事,都是令人出乎意料的;第二,他们沉浸在对所爱之人的思念之中,仿佛对方在他们的脑海里扎营了一般,昼夜不停;最后,陷入爱情的人极其渴望构建感情上的联系。虽然也有性冲动,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最想做的还是以打电话、写信或是邀约对方的方式,告诉对方“我爱你”。

所以,爱情基本上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大脑的机制,是来自于脑部基层的一种冲动。爱情不是单一的情绪,而是由许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比如嫉妒、希望、决心、沉迷。但无论如何,爱情是一种早在数百万年前就出现的求偶冲动,是我们因为想要让其他个体成为自己的配偶,从而展开的具有一定特征的求偶活动。

我认为,很多出色的汉语诗歌都对这一现象做出了很好的解释,描述了人们所感受到的希望,以及在被拒绝时的失落。我和我的同事们也在中美两国的人群中进行了相同的脑部扫描研究,得到的结果是完全一样的。数百万年前就不断进化的基本大脑机制,适用于每一个人。

海伦费舍尔2014德国世界杯冠军(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专访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

《情种起源》作者: 海伦·费舍尔著,小庄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4年8月

新京报:那么,究竟是什么促使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在生活中,我们经常听到类似于“爱错了人”或者“寻找更加适合自己的人”之类的说法,我们应该如何寻找自己的“真爱”?

海伦·费舍尔:我们都会犯错,就连动物也一样。不久前,我读到有一只麋鹿爱上了一头牛,这显然是个偏差,它爱上了不同的物种。相比较而言,我们还是会倾向于被拥有相同社会、经济以及种族背景的特定人群所吸引,这些人与我们有着大抵相同的智力、外表、教育水平,相同的宗教和社会价值观,以及同样的经济目标和生育追求。

如果你想要孩子,你就会被同样希望拥有孩子的那个人所吸引,而不是其他不想要孩子的人。一般来说,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会建立起一套社会化标准,我称其为“爱情地图”。这是一张很大程度上在无意识间形成的清单,你会用这张清单与自己的伴侣进行对照。我们的童年可能在这一过程中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生物学的因素决定了大概50%的个人属性。在《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中,按照思考和行为方式的不同,可以大致将人们分为四种气质类型,这些不同的类型与多巴胺、血清素、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有关。比如,大脑中多巴胺机制较为突出的人会被我称作“探索者”,这些人更倾向于追求新事物,接受挑战,拥有好奇心、创造力,性格直率、精力充沛、思维活跃。他们对和自己同类的人来说更有吸引力。如果血清素更为突出,则会成为“建设者”,这类人群在中国似乎比较多,他们更愿意遵循规则和权威,是具象的思考者,冷静而传统。

另外两种气质类型的人则会互相吸引,如果雄性激素旺盛的话则是“指导者”,他们会被雌性激素旺盛的“协商者”吸引。如果你是“指导者”类型,你可能会是一个善于分析、逻辑性强、直接、有决断力、坚强的人,善于数学、计算机及机械。而“协商者”则可能是具有整体思维的人,善于阅读、想象,有良好的社交技能,更会是个长于教育、直觉和可以被信赖的人。这些“协商者”则会反过来被有“指导者”气质的人吸引。这些气质类型其实都是大脑机制,每个人多少都会表现出上述这些气质。

大家可以做一做这份量表,它就附在书的后面。我还在其他书中详细解释了,如果多巴胺含量高的探索者和血清素高的建设者结为伴侣,应该如何做。我希望这能够帮助人们对自己有更清楚的了解,自己更适合哪一类人,以及如果和不同类的人结婚或相爱后,将会面临哪些问题。

海伦费舍尔2014德国世界杯冠军(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专访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

反应都市人婚外情的电视剧《蜗居》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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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能为人类找到理想伴侣吗?

新京报:现在人们似乎习惯于通过网络寻找自己的伴侣,一些婚恋网站也宣称,可以依靠大数据为用户寻找到理想配偶。“算法”是否真的能让我们找到所爱之人?人工智能技术,在未来是否会对人类的情感造成影响?

海伦·费舍尔:虽然婚恋网站会根据你填写的要求为你推荐其他用户,但真正做决定的其实是你的大脑。如果你已经在线下见了九个约会对象,那么最好停下来,不要再使用这些网站,而是至少对已经见过面的其中一位进行深入了解。

关于人工智能对情感的影响,我们目前了解得还不多,但人工智能技术会起到帮助作用,为我们提供建议。我们的生活也充斥着各种电子设备,这些设备的确能起到作用。但是,世界上的大多数人还是想要拥抱另一个真实的人类,并将其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和家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新京报:你在对婚恋网站的研究中,有哪些有趣的发现?

海伦·费舍尔:那可太多了,其中之一是根据我们的研究,男性比女性更快、更经常陷入爱情,一旦他们找到所爱,就会将其介绍给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另外,男性与伴侣之间的亲密对话要多于女性,女性更愿意与自己的闺蜜进行亲密对话。当一段恋情结束后,男人自杀的可能性是女性的2.5倍。所以我会想,是否男人和女人一样浪漫?虽然过去我们经常认为,女人是更浪漫的那一方。但在脑部扫描中,我们发现男性大脑中与浪漫相关的区域和女性一样活跃,所以实际上男人和女人同样浪漫。

海伦费舍尔2014德国世界杯冠军(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专访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

《为爱成婚:婚姻与爱情的前世今生》(美)斯蒂芬妮·孔茨著,刘君宇译,中信出版集团,2020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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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为了出轨,敢于冒掉脑袋的风险

新京报:我们经常会在媒体上看到各种关于“出轨”的报道和讨论,出轨这种行为可以从人类进化的角度来解释吗?我们是否可以做些什么来避免伴侣出轨的发生呢?

海伦·费舍尔:这确实很难,有些人时常出轨,但难以鉴别。你可能假设,如果某人英俊潇洒,极具吸引力,便会更容易出轨,但并不是这样的。比如我的男朋友魅力十足、风趣幽默,但他是一个忠诚的人。但如果某人过去就有出轨的经历,那么,这个人可能更容易出轨。也有可能,他们正在与别人交往,而你是那个被骗的“出轨对象”,这都很难说。

在对全世界40多种文化中的出轨现象进行研究后,我对“避免出轨”这件事不是很乐观。即使有些地方甚至会砍掉出轨者的脑袋,但人们还是会这么做。我在书中按照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指出了人们容易出轨的原因。在另一方面,有些人多年来一直出轨,但当他们忽然疯狂地爱上某人时,就不再背叛爱人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对方不让你阅读他(她)的邮件;或者当你们不在一起时,对方不告诉你他(她)在哪里;又或者他们忽然消失一天半,却告诉你一个不怎么可信的理由;或者说自己没有准备好,不愿意给你一个真正的承诺,这些可能都会是背叛的征兆。对于这些不同的征兆,你需要去观察、倾听,并且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们经常说女性更擅长运用直觉,而直觉就是去搜集不同的讯号。虽然有些人对怀疑另一半是否出轨表现的极其偏执,但大多数人还是较为忠诚的。如果他们表现出一些出轨的迹象,大多数也是可以被觉察到的。如果你去查看对方的手机,那你一定已经起了疑心。怀疑从何而来呢?如果你已经去检查他们的口袋和手机,那你就已经陷入了麻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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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失恋三十三天》剧照。

新京报:如果已经遭遇了出轨的困扰,人们是否可以原谅或者说应该原谅对方吗?为什么许多人更难以接受女性出轨?

海伦·费舍尔:人类为爱去构建伴侣关系,会在一段时间后原谅这个人的背叛,但不会忘记。出轨会杀死信任,你们可以重建关系,但背叛是忘不了的。

认为男性出轨比女性出轨更容易获得谅解的想法,在美国已经有些过时。在出轨这件事情上,男性和女性受到的责备应当是一样的。中国也许拥有更长时间的包办婚姻和农耕文明史。在所有农耕社会中,(美国也是如此)女性的地位更为弱势,男人曾经被允许拥有两个妻子。男人们搬动石头、伐木耕地,去市场售卖,并且把挣到的钱带回家;而女人则从事一些附属性的工作,比如采摘、除草,为全家准备餐食和养育孩子。所以那个时代的确是男人的世界——是他们在接受教育并且负责赚钱。同样,人们为了生存而结婚,无法离开村庄,也不能把水牛一分为二,或者带走一半的稻田,所以,大家必须生活在一起。男性在经济地位上更加强势,女性则只能妥协。

但随着女性经济地位的提高,越来越多的女性步入职场,过去对于出轨(通奸)的双重标准,也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在西方世界发生得更迅速,而在中国,这种变化也会随着女性经济实力的增强而改变。女人不会再容忍一个出轨的男人,因为她们并不需要这么做。她们有自己的金钱和事业,她们会想要拥有一个忠诚的伴侣。

其实,在狩猎-采集文明中,女性的经济地位更高——女人去采摘水果和蔬菜,为家庭提供一半以上的食物来源。一个家庭必须拥有双份的收入,女性和男性享有同等的经济、性别和社会地位。所以在这种社会文明中,也没有对待出轨的双重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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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恋: 为什么我们爱得如此卑微》(美)苏珊·福沃德士、(美)琼·托雷斯著,王国平、王宏似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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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晚结婚的人,越有可能维持自己的婚姻

新京报:相较于过去,现如今的婚姻制度有哪些优势,又存在哪些问题呢?

海伦·费舍尔:从全球来看,过去造成离婚的最主要原因是不育。如今,男女在经济上越来越平等,人们离婚的原因又回到性格或习惯不合,无法好好相处这一点上。现在,每个人都想有个伴侣。过去,人们只能和住在农场另一边的人结婚,但现在择偶的范围会大很多。我在美国有一项全国性的年度研究,询问受访者最在意伴侣的哪五个方面,结果分别是尊重、信任、幽默、陪伴以及肉体上的吸引力。

我认为,人们比过去更加想要一个伴侣。我们的大脑在进化中形成了三种完全不同的机制——求偶、繁殖和对伴侣的强烈依恋,会有更多的人想要同时拥有这些因素。所以,对于拥有经济实力的女性来说,她们一旦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就会选择离开。当人类越来越晚结婚,他们在选择伴侣上所犯的错误就会越少,如果他们发现这是个错误,便会离婚,再试一次。

新京报:你提到,男女的权力源于象征社会地位的世俗观念,随着文化的进步,人们逐渐形成了一个“性别模板”或者社会脚本,规定男女的举止做派,以及有关男女权力的观念。那么,你认为提倡性别平权会对婚姻造成哪些影响?

海伦·费舍尔:我不是一个标准的女性主义者,按照我在美国对单身人士进行的研究来看,女性在商业中想要追求完全的平等,但是在交往过程中,美国女性要比男性更为传统。

在美国,有大约90%的男性想要与一名收入、教育程度相当的女性达成长期的亲密关系。大概有一半的男性希望女性不只是简单地拥有一份工作,而要拥有一项事业,男人们非常想要一个势均力敌的伴侣。当我问到交往过程时,有超过75%的男性表示,他们很高兴能看到女性在婚恋网站上率先发出邀约,超过80%的男性对于女性先找他们要电话号码这件事表示非常开心。

不过,虽然男性非常希望女性能在交往过程中成为更主动的一方,但女性并不会这么做,她们还是希望男人们在交往中采取主动。目前,二十岁左右的千禧一代,看起来应该是最能够接受新事物的人群,比如先找对方要电话号码、发起邀约,但也只有一小部分人会这么做。我不清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对于哺乳动物来说,雄性斑马之间会为了求偶产生竞争,但雌性只会在一旁等待和观看。对于雌性来说,这种在求偶过程中保持等待的驱动力,究竟是生物性的,还是文化性的,我真的不知道。

目前在西方国家,女性进入职场使得人们进入婚姻的年纪越来越大,已经不太有年轻的女性因为结婚而离开自己的工作。我对千禧一代非常着迷,无论如何,这些年轻人会越来越晚婚,更注重自己的职业发展。按照我对八十座城市的观察来看,越晚婚的人,越有可能维持自己的婚姻。在结婚前的求偶过程越长,离婚的可能性就越低。

海伦费舍尔2014德国世界杯冠军(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专访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

电影《傲慢与偏见》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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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配偶动物,人类注定要去寻找伴侣

新京报:你认为婚姻制度在未来会消失吗?

海伦·费舍尔:不会。因为我们是配偶动物,实行单一配偶制。在这世上的大多数地方,大多数人会在某个时刻与单一个人陷入爱情,并缔结关系。当然人们也会离婚和再婚,但作为配偶动物,只要我们还存在,就注定要去爱、寻找伴侣。

现在,我的确感觉到婚姻发生了一些改变,我们比以前更晚结婚,出现了双职工家庭,女性地位得到提升,甚至因为女性经济地位的提高导致了更高的离婚率——因为她们不再选择将就。同时,人类的寿命得到极大的延长,这也意味着,即使我们六十岁了,也可以离婚。这些都是不同于以往的。我想,以前很多人不会离婚,可能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并不会再活多久了。同时,我们也对大脑在感情方面的机制有了更多了解,知道这些远古形成的脑部网络非常强大,坠入爱情和寻求配偶的冲动并不会发生改变。

新京报:一些人很推崇某些恋爱方法论,甚至还因此出现了PUA学,为什么这些所谓的“指导”会得到一些群体的青睐?

海伦·费舍尔:求偶是人类最重要的行为之一,它是在为赢得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份大奖而努力,这份奖项就是你的伴侣。从全世界来看,人们想要知道这一过程究竟怎样完成,或者说由谁来完成。那个人是真诚的吗?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作为Match(美国婚恋网站)的首席科学顾问,看到过四万个人在我面前撒谎,男性会在网上谎报身高、体重、年纪和收入,他们只是想赢得自己的伴侣。

人们对那些恋爱指导感兴趣,是因为他们想要知道如何参加这场竞赛,并且获得胜利。一些谎言很容易被拆穿,比如见面的时候,就能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谎报了身高。在求偶过程中,出现谎言确实不太健康,这可能会让你失去本可以获得的东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我们为了找到一个真正合适的伴侣,不太会采用这些所谓的恋爱策略,大多数人还是希望参加一场诚实的竞赛。

新京报:有观点认为,网络的高速发展可能导致更多的性犯罪和性暴力,你如何看待?

海伦·费舍尔:与一百年前,或者说与互联网诞生之前相比,我不认为现在网络上发生的性犯罪会比过去数量更多。从过去到现在,那些有性暴力倾向的人总是存在的。我也不认为独自走进酒吧去见某个人,就会比见那些通过网上相识的人更安全。

在和网上认识的人见面时,我们可以用一些方法保护自己,比如告诉家人朋友自己的位置,和朋友一起去,或者只停留一小段时间。这些交友网站并不是婚恋网站,而只是一个介绍性的网站,将你与其他人互相介绍。真正起到作用的,是你大脑中的算法而已。如果你想避免遇到性侵犯或者其他的危险,最好的方法是不要和不信任的人见面,更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海伦费舍尔2014德国世界杯冠军(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专访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

人类为了爱情敢于挑战世俗偏见,乃至牺牲性命,图为经典影片《泰坦尼克号》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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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下,人类的求偶过程进入新阶段

新京报:今年,因为全球疫情的蔓延,人们在大多数时候会选择待在家中,这种特殊的经历会影响人们的亲密关系吗?

海伦·费舍尔:总的来说,我认为这段时期对于人们的感情生活是有益的。无论是美国,还是中国,人们通常都是先通过互联网结识,然后才在线下见面。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无法出门会见某人,但还是可以通过网络见面和交流。无论是通过何种软件,这种线上交流都会成为一段居间期,让我们花费大量的时间与对方交谈,这让人类的求偶过程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因为人们无需走出家门,不用考虑关于性方面的问题:比如我需要亲吻对方吗?需要邀请对方到家里来吗?我应该做些什么?……这些问题都不复存在。你也不需要再考虑钱的问题,不用去想是和对方约在廉价的咖啡店,还是装饰豪华的酒吧见面。所以,在居家隔离的这段日子里,事情变得更加轻松容易。即使你在家里办公,也会有时间花费在与对方交往这件事上,并且有话可聊。

很多初次约会都非常浅薄,但在这段时间里,人们更有可能敞开心扉,去谈论自己的希望、梦想、失望、恐惧以及各种问题。这段只能待在家里的日子,反而让我们能够进行更多有质量的对话。在线下见面前,这些发生于网上的交流,在我看来是非常有益的。自从网络出现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危机。在没有婚恋网站的时候,人们是如何结识约会对象的呢?两周前,我在Match上对6000名被试者进行了一项调查,询问他们是否曾经使用视频软件来结识他人。其中,只有6%的受访者表示自己通过网络结识到伴侣。但这个周末,有约68%的受访者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我想,这是一种筛选伴侣的新过程。经过这段长时间的交流以后,你可以通过对话来决定是否要与对方见面,也会在见面后更愿意保留这段关系。在我看来,人们其实是在考虑性、金钱和其他因素之前,向一段时间更长的求偶过程迈进,这是一件好事。即使这段隔离期结束以后,这个新的交往阶段也会持续下去。人们会注意到,在线下见面前先通过网络交流,会更为省时省力。会有更多人认为,我们刚刚在网上认识,那就在见面之前,先在网上多聊聊吧。在事情变得更复杂之前,这样的交流阶段可以让我们少一点“吻到青蛙”。

新京报:但是也有媒体报道,因为夫妻双方不得不长时间待在家里,如日本等国家在这段时间出现了比以往更多的家庭暴力或离婚现象。

海伦·费舍尔:我并没有对此感到意外,任何一种灾难都可能促使人们开启生活的新阶段。现在的疫情,会让感情糟糕的人们更倾向于摆脱这段关系,而让感情较好的人们更愿意加固彼此的感情。所以,这其实是一个让我们仔细考虑的好时机。

疫情拉近了人们之间的关系,比如朋友们会打电话互相问候,我甚至收到在过去45年间都没有联系过的人发来的消息。每个人都在这段时间中构筑自己的人际网络,我们不会和不在意的人联系。这是一段可以被用来认识自己、确认自己的愿望和需求,并思考如何直截了当推动进程的时期。

新京报:最近你在忙些什么,可以透露一些接下来的工作或者出版计划吗?

海伦·费舍尔:我正在针对疫情将如何影响人们的约会习惯这一问题进行研究。同时,我也对人的气质和性格问题非常感兴趣,我认为人们对所谓“外向”和“内向”有一些误解,这将是我下一篇论文想要讨论的问题。


本文为独家原创稿件。采写:何安安、葛格;编辑:徐伟;校对:付春愔。未经新京报书评周刊授权禁止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