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9日晚，天气微凉，在广州新光快速长隆隧道顶部的登顶体育公园，三个来自湛江的听障女孩和广州的一个户外俱乐部足球爱好者切磋球技。在球场旁边的教练郑国栋，用手语指导着女孩们。郑国栋在湛江市特殊教育学校工作，从2003年起，他先后带出了近70个热爱足球的残障学生，并组建了足球队。

其中，他带出的聋人女子足球队更为出色。今年2月，在泰国曼谷举行的第三届亚太地区聋人室内足球锦标赛上，这支女足最终获得了第四名并取得了参加在瑞士举办的第五届世界聋人室内足球锦标赛的资格。该赛事被称为“聋人界的世界杯”，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过，由于经费不足和程序办理时间问题，他们最终没法成行，女孩们难免失落。

11月9日，正是世界聋人室内足球锦标赛在瑞士开幕的日子。这支没去成瑞士的聋人女足的三位主力成员抵穗，她们来参加在广州举办的足球比赛。在广州，外国友人通过手机视频与她们分享着这次瑞士比赛的见闻。她们用手语告诉南都记者，会通过踢球去冲淡失落，“还是要继续努力。”

在广州登顶体育公园，聋人女孩与足球爱好者切磋球技。

用足球踢开“心墙”

一头白发，蓝色的瞳孔和满脸的雀斑，让陈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出生在湛江雷州的陈驰曾在湛江市特殊教育学校就读，现在在广西柳州的一所特校上学。

陈驰仍有一点幼时牙牙学语的记忆，那时她的听力是健全的，父母在一旁教她学说话。在一次生病之后，她失去了听力。在接触足球之前，她敏感而封闭，与众不同的外形和无法与健全人正常交流，犹如一道“心墙”。

以前，自卑的她很少和村里的孩子们一块儿玩耍；而现在，看到她在村前广场踢球，其他孩子也会主动加入进来。

她平时寄宿在学校，寒暑假时，她回到村里和年迈的奶奶住在老屋里。土墙边摆着灰扑扑的球鞋，屋檐下晾晒着球衣，而村前小广场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则是她练习脚法的地方。陈驰每次回家都要带上一个足球。

2002年，湛江市特殊教育学校老师郑国栋发现学生放学之后就在操场上随便拿纸团和易拉罐当足球踢，玩得也挺开心的。“那我就跟他们玩玩足球呗。”郑国栋回忆，“当时就买一些书籍、光碟，一步步摸索着走过来。”

郑国栋说，训练时的一些动作，对于健全的孩子来说练几下就可以理解了，但是对于听障人士来说，可能需要用五倍，甚至十倍的时间去完成。“尽管一开始会输球，但是在不断的磨合中提升技术，甚至反败为胜。他也感觉自己并不比健全人差。”郑国栋说。

这支聋人女子足球队现在属于湛江市龙仁足球俱乐部，是一支民间聋人女足，陈驰已经成长为球队里技术最好的女孩之一。这个女足队人数维持在15人左右，她们多数来自湛江农村。尽管大多数女孩已陆陆续续从湛江市特殊教育学校毕业，参加了工作，足球依然像一个神奇的约定联结着她们，让她们定期聚首在球场上奔跑和战斗。

来自湛江的聋人女孩与外国友人视频聊天。

2015年12月，湛江民间聋人女子足球队在广东省残运会女足比赛中拿下冠军。2018年9月，她们在第四届全国残疾人民间足球争霸赛年终总决赛获得冠军，一路以来，可谓战果累累。

与“聋人界的世界杯”擦肩而过

今年2月，在泰国曼谷举行的第三届亚太地区聋人室内足球锦标赛上，这支聋人女足最终获得了第四名，并由此拿到了在瑞士举办的第五届世界聋人室内足球锦标赛门票。南都记者了解到，世界聋人室内足球锦标赛是国际聋人体育官方机构组织的赛事活动，被称为“聋人界的世界杯”。赛事于11月举办，但由于资金短缺和程序办理的相关要求，她们最终未能成行。

11月9日，郑国栋和三位主力球员来到广州，当日晚上，她们与广州野狼俱乐部的足球爱好者一起切磋球技。11月10日，她们在第七届广东省女子五人足球甲级（粤女五甲）联赛取得了胜利。

11月9日下午，南都记者与郑国栋交谈时，在一旁的三位主力球员张欣欣、陈智慧和陈驰正专注地看着手机比划着手语。她们正和在瑞士参赛的日本聋哑朋友视频。

外国友人在瑞士参加比赛，女孩们很羡慕。

已经从湛江市特殊教育学校毕业的张欣欣也是后天聋哑人士，现在在麦当劳工作。她用手语告诉南都记者，虽然不能去瑞士感到很遗憾，但是在平时可以通过持续努力踢球冲淡失落的感觉。“刚开始踢球的时候，我们踢得不好，犯了很多错，但是郑教练都没有放弃我们。”

张欣欣在练习足球之前，身体不太好，常常生病。“现在身体好多了，有的都是小问题。”她努力地表达道，“踢足球会让一个人变得开心。”踢球，让张欣欣收获了属于她的爱情。

跟张欣欣不一样，另一队员陈智慧一直身体很好。今年24岁，体型较壮的她，被队员称为“肥妹”，在球队里担任守门员。

“不能去瑞士还是有点失望，还是要继续努力。”陈智慧“说”。郑国栋告诉南都记者，陈智慧在赛场上愿意接球，比较大胆。“有的女孩看到球巴不得绕着走。”郑国栋说，“守门员的单项训练很辛苦，需要各种各样的移动，腿很酸，很辛苦。”

那些健全人无法感同身受的东西

郑国栋说，张欣欣能坚持到现在是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开始我们都叫她‘林妹妹’。”郑国栋说，“她爱哭。只要有人过来抢球，她就把球让走。”

11月9日晚上，在广州新光快速长隆隧道顶部的登顶体育公园，南都记者看到张欣欣穿着一身干练的运动服，扎起了马尾辫。进球后，她用自己的方式雀跃欢呼。

广州野狼俱乐部的创始人谢锋告诉南都记者，她们十分淳朴、善良，“这样的交流很有意义，社会应该多关心这些弱势群体。”

郑国栋说，聋人孩子面临大的困难是心理问题，“心里所想的东西，没有办法表达出来。”他说，聋人普遍敏感、多疑，“你不经意地用眼神看了一下他，他就会以为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在球门前，守门员陈智慧沉着冷静，足球飞来时她总是愿意勇敢地扑上去。“希望大家都能做好自己。”陈智慧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说”。

“做一件事情，他们会非常专注，不论多苦，他们都愿意持之以恒。”郑国栋说，“这些孩子对足球的感情，健全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苏海伦